《冬青谭》系列13：成人，请照照孩子这面镜子——读《愿你》
▲北京四中初二学生的作文《愿你》
提要：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好学生，这就是优秀的水平，那我们的教育在世界上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。这个孩子是成人世界的一面镜子。不是孩子有问题，是成人世界的价值体系集体沦陷了。
成人，请照照孩子这面镜子
——读《愿你》
■张冬青
近日，百度新闻有一篇文章《暖哭无数人！北京四中初二女孩的作文爆红网络，她的语文老师这样说》，力推北京四中初二学生的一篇优秀作文。作文题目是《愿你》，是一封写给未来自己的信，颇受好评。我读后却产生了深深的忧虑。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好学生，这就是优秀的水平，那我们的教育在世界上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。
忧虑之一：内容空洞
我不知道为什么写信给你。
首先愿你平安无事地度过青春期。
愿你的世界里天天都是好天气。
愿你的成熟不是被迫。
愿你拥有好运气。
愿你有盔甲也有软肋。
愿你不饶点滴，不饶自己。
愿你一生努力，一生被爱。
愿你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模样。
愿你付出甘之如饴，所得归于欢喜。
愿你道路漫长，有的是时间发生故事。
愿你在最无趣无力的日子仍对世界保持好奇。
愿你有高跟鞋但穿着球鞋，愿你一辈子下来心上没有补丁。
不觉写了这么多，希望你别让它们都变成空话。
摘抄的是每一段的第一句。
不用担心未来都变成空话，因为现在说的就是空话。纵观全篇，一千多字，没有他人，没有社会，没有理想，没有情感，没有具体的行动目标，只有价值观模糊的自己，梦呓一般的幻想。
再读一读第一段：“我不知道为什么写信给你，更不知道你何时能收到这封信，在这里有些愿望寄托于你。”可见，这个孩子对未来是迷茫的，是无主意的。你可以把责任归咎于这是命题作文，但这个孩子是很积极地去写的，是希望得到好成绩的，所以，她对未来的没有希望和无助感是非常真实的。语气里，还有一些未老先衰的成熟。
一个少年，想到未来的时候是无助的、无可无不可的，这是社会的悲哀。内容的空洞折射出的是内心的空洞。
忧虑之二：全篇展现了一种有气无力的憧憬
每一次“愿你”，都是没话找话，读不出作者对愿望能够实现的自信。像“愿你拥有好运气”这样的愿望，是多么轻飘和虚弱呀！
忧虑之三：这个孩子最高的理想是平庸
例如：“首先愿你平安无事地度过青春期，但别平安无事地度过青春。”这里作者有点矛盾，既想青春期平安无事，又想有些故事。这种矛盾不是出于对世界多义性的追问，而是一种患得患失的世俗心态。如果作者说“我要一个多姿多彩的青春，我要一个吃尽苦头的青春，我要一个头破血流的青春，我要一个天天恋爱的青春”，我倒很欣赏呢。
再例如：“愿你的世界里天天都是好天气，即便忘带伞也要告诉自己：宝宝今天偏要淋雨！”天天都是好天气的愿望是空洞无力的，作者自己都不相信，所以接下来就下雨了。忘了带伞是个失误，但硬要说成自己偏要淋雨，还用“宝宝”称呼自己。这是一种任性，不是个性。
又例如：“愿你一生努力，一生被爱。在最糟糕的那天和注定的人撞个满怀。也许你二十岁时会坠入爱河，但千万别淹死了。爱不到的人就别等了，千万别把尊严弄丢了，找个愿意陪你虚度光阴的一起老去吧。”如果我是她的老师，我会这样提问：为什么不是一生去爱，而是一生被爱？为什么是在最糟糕的日子遇到爱人？难道要把自己的不如意、尴尬展示给爱人并且考验爱情吗？如果怕淹死就别坠入爱河了，真正的爱都愿意淹死。为爱的人等待永远是值得的，金岳霖爱林徽因一生未娶，反倒赢得了世人的尊重。一起虚度光阴地老去，太无趣了吧？
忧虑之四：贪心不足的两全式思维
什么都想要，什么都不想失去。例如：“愿你有盔甲也有软肋。善良得有原则，感性得有底线。对可恶的，就该连本带利地还击，凶狠之后别失礼仪：对不起弄伤了你，可我是个女孩，我必须保护好自己。”善良还要有原则，感性还要有底线，这是在讨价还价吗？善良应该百分百地善，感性应该百分百地感。但人不光有善良，还有恶与贪；不光有感性，还有理性。人是一个复杂的复合体，人生的美妙就在于人性错综复杂的神秘性，每一种人性都是百分百，每一种人性都有它的对立面和互补面。
又例如：“愿你在最无趣无力的日子仍对世界保持好奇。”在最无趣无力的日子，人应该失望、绝望、抑郁、苦恼……怎么可能“仍对世界保持好奇”？
忧虑之五：可悲的教师评语和修改
所有老师的修改之处都是多余，不如原文生动。再看老师的评语：“实在酣畅又深刻！阳光又温暖！说出了很多人到中年的人想说的话！”这位老师活得真不容易，人到中年，能够欣赏的深刻就是这个样子，能够感受的温暖就是这个样子。
此外，一片赞美的留言中也有个别批评之语：语句摘抄、套用太多。我没有调查，不能有判断。
我如此逆众人之见而发言，目的不是批评作者，她还是个学生，一切都是可以变化的，可以成长的。我想说的是，这个孩子是成人世界的一面镜子。不是孩子有问题，是成人世界的价值体系集体沦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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